嘉安五十三年,冬。
傅芸欢在嫁入侯府的第二十年病故了。
临终之时,府中上下在她病榻前跪了一地。
傅芸欢膝下无儿无女,但这些年她操持侯府,深得人心,程家三儿两女虽皆出自于程玄越的四名妾室,却也待她极为敬重。
傅芸欢面容枯槁,撑着最后一口气望着门口。
她在等,等自己爱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回来,见最后一面。
门口脚步声起,她眸中微亮。
进来的却是匆匆回来的仆人。
“夫人,侯爷尚在处理公事,让你再等上一等。”
傅芸欢眼中微光霎时黯淡了下来。
等……
还要等……
程玄越,我等了你一辈子,这次,我实在是等不了了……
傅芸欢苦笑,一滴热泪随着合上的眼角流下。
最后那口气终究咽不下,却也没再吐出来。
“夫人!!”
侯府哀嚎哭成一片。
傅芸欢意识再次醒来,是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声——
“欢儿?欢儿醒醒!”
听见姑姑的声音。
傅芸欢回过神,恍惚看清眼前一张国色天香的芙蓉面,眼眶一下湿润了:“姑姑,您是来接我入黄泉的吗?”
她自幼父母双亡,是姑姑将她拉扯大,甚至嫁入昌远侯府做续弦时,也带着她入了侯府。
哪料这话一出,却换来傅玉婵嗔怪一眼:“你这丫头,睡昏头了吧,快起来,今日要去商议你和世子的婚事了。”
傅芸欢一下怔住。
侯府议婚,那不是二十年前的事吗?!
一个惊人猜想升起,傅芸欢声音无比嘶哑:“姑姑,如今是何年何月?”
“嘉安三十二年。”
轰然一下!
傅芸欢身形僵住。
自己竟是回到了二十年前,回到了与程玄越成婚的前一年!
她跟程玄越的婚约来得并不光彩。
不过是她落水,程玄越相救,迫于世情压力,程玄越才求娶于她。
否则她一届孤女,如何能嫁给堂堂侯府世子?!
正因为如此,前世她在订婚后,过得如履薄冰,不敢出一丝差错,生怕叫侯府嫌弃了去。
可今生……
正想着。
手背传来暖意,傅玉婵握住了她的手安抚:“你莫要紧张,有姑姑在,自会护着你。”
傅芸欢心中倏然一酸。
经历一世她才明白,全世界真心真意对她好的,不过姑姑一人而已。
到达侯府前厅。
傅玉婵气势汹汹朝里走去,迎面却正撞见一个男子走出。
程玄越披着玄色狐裘,身形颀长,一派光风霁月。
见了傅玉婵,他立即拱手行礼:“母亲。”
前世魂牵梦萦,临死也没见到的人,就这么猝然出现。
傅玉婵回礼间,傅芸欢完全失了神,竟险些被门槛绊住摔倒。
直到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。
“小心些。”
清冷的熟悉男声传来,傅芸欢猛然回神,她触电般收回手,站稳身子。
她垂下眼眸,“多谢世子。”
那避他如蛇蝎的动作,让程玄越不禁一怔。
他看着傅芸欢纤弱背影,有那么一刻,竟觉得今日的傅芸欢和前些天的她判若两人。
侯府正厅。
此刻聚全了程家所有女眷,如同审判般看着走来的姑侄二人。
才踏入厅门。
傅芸欢便听见程老夫人朝傅玉婵冷声呵斥:“跪下!”
这样的场景,傅芸欢前世便经历过一次。
“姑姑……”她伸手想拉住傅玉婵。
可傅玉婵却是推开了她,径直跪了下去。
周遭立即传来无数奚落。
“哟,这姑侄俩,大的做狐狸精,小的也不要脸!”
“当初就不该收留她,无父无母果然毫无教养!”
前世场景再度上演。
傅芸欢看见傅玉婵的手一攥,却还是忍了下来,只看着程老夫人道:“母亲,欢儿与世子的婚事还请您给我个说法。”
老夫人厌恶地瞥了傅芸欢一眼,冷笑道:“她三岁丧父丧母,命背天煞孤星,哪里配得上世子?非要名分,也只配做侧室!”
又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对话。
傅芸欢心口愈发沉重,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,接下来的发展就是姑姑以死相逼,替她强求来了一个正妻名分!
可姑姑不知道的是。
她嫁进来了,却也宁愿自己从未嫁给那人!
因此,眼见傅玉婵要有动作。
“姑姑!”
傅芸欢急忙拉住了她,先一步跪了下来,迎着所有人的注目。
她挺直腰板,郑重开口——
“老夫人,我傅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,但历代男不为奴女不为妾!”
“这场婚事不如就此作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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