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星莫名有点害怕，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。

刚抽完烟的嗓子有点哑，像是被砂纸打磨过，让人耳朵发痒：“长这么大，连路都不认识还想找外婆?你这外婆当得可真够冤的。”

莫星听出他话里的冷嘲热讽，听出他在骂她没良心。

她没法反驳，只是低下了头，咬紧唇瓣，鼻尖微微泛酸。

紧紧抓住闻峋衣角的手松了些，最后放开。

闻峋瞥了一眼被她抓皱的衣角，一言不发。在垃圾桶上灭了烟，提着行李箱，转身离开。

走了几步，身后静悄悄的，没听到脚步声。

他转头，盈盈一方天地，一抹纤薄瘦弱的人影圈进眼里。

缩着肩，低着头，一手握着手机，一手捏住牛仔短裤的裤缝，书包的肩带自肩上耷拉下来一只。

她就这样惶惶然站在路灯下，形只影单，好像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她肩上，茫然又委屈。

闻峋没见过这么软蛋的人，没好气道：“腿长着没用就砍了，当什么摆设?!”

莫星猛地抬头，隔着几米看见闻峋不耐烦地转身。

她嘴角微微弯起，抬起手臂抹了一下眼睛，红着眼眶小跑着过去，跟在闻峋身后。

他有点凶，嘴巴又坏，还满脑子脏东西。

可是，在她茫然，心焦，委屈得快哭出来的时候，他没丢下她。

小镇的路是很老旧的水泥路，大概年久失修，时不时出现一个坑，到处都是砂砾。

有的地方路面已经皲裂，像干旱的田地裂开的口子，路灯也不是很亮，落到地上只剩下一个直径一米的暖黄色小圈。

三轮车挂着喇叭，在路上颠簸，喇叭歇一会儿喊一句：“西瓜一块五一斤，包切包甜。”

燥热的空气里，是清甜的西瓜味。几条土狗站在路边好奇地打量他们，夜市摊上人们吆五喝六，她跟着闻峋走街串巷。行李箱咕噜噜地响，遇到坑他也不避，“咔”一下拉过去。

二十分钟后，他们走到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，莫星抬头看见昏黄路灯下的路牌：杨柳巷。

她骤然松了一口气，终于快到了。

而后又开始紧张，忐忑。

一会儿见到外婆，她该说什么?可她说不了话，外婆会不会觉得她没有礼貌?如果她打字，外婆能看清手机上的文字吗?如果外婆还没有原谅妈妈，也不要她，把她赶出去怎么办?她还能去哪里?

额头上的汗水凝成了水珠，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，一滴一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。

她神经紧绷，突然听到一声大喝：“峋哥!”

莫星猛地顿住脚步，屏住呼吸，抬头瞪大双眼，呆愣愣地看向声源地。

一个光着膀子，黄头发的男孩自“纹身店”门口冲出来，身后跟着一个小胖子和瘦马猴。

几人看起来都十七八的样子：“峋哥，你终于回来了!你不知道，你走这一个星期，见天来客人，还全都要纹乱七八糟的图案!尤其是那些想泡你的，一天来好几趟!”

黄毛说着目光一转，看到紧跟在闻峋身后的莫星，眼睛哗啦一下亮了。

“我去!峋哥，你给我们找嫂子了?这也太他妈漂亮……啊!”

黄毛话没说完，后脑勺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。

闻峋仗着身高，单手掐着黄毛的后脖子，把他提溜到一边：“嫂你妈的蛋!就你屁话多，滚一边去!”

说完，抬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。

瘦马猴和小胖子也被莫星吸引了目光，两人看着面前瓷娃娃一样的姑娘，眼神呆滞。

他们这小地方生产的姑娘，矮矮的，黄黄的，呆板得要命。

就连他们公认的大美人赵青青，也起码比莫星矮五公分，黄三个度!

哪像面前这个，干净，通透，不染纤尘，好像童话里的公主。

莫星怯怯地看着他们，细白的双手抓紧书包带，不敢动。

闻峋赏了三个傻小子一人一巴掌：“出息!”随后把行李箱一踢，“给我拿进去。”

小胖子接住行李箱，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莫星，问：“峋哥，你要带小妹妹干坏事啊?”

“啧!”闻峋眉眼一压，双眸漆黑凌厉，无端给人压迫感，“长了舌头没用，赶紧割了了事。”

小胖子猛地闭上了嘴巴，不敢再说话。

瘦马猴比较老实，问了个安全系数极高的问题：“那她怎么跟着你回来了?”

闻言，闻峋转头看了一眼距他一米远的莫星，小姑娘被热坏了，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，头发黏在汗湿的脖颈上，乱糟糟的。

唯独一双鹿眼明亮，干净，带点胆怯看着他。

他弯唇，笑得痞坏，“捡的。”

莫星：“……”

他说完，转身，嗓音懒散：“跟上。”

莫星朝三个人点了一下头，小跑着跟上闻峋。

闻峋带着她过马路，走到斜对面，在一家水果店门口停下。

水果店这会儿没人，立式风扇呼啦啦地吹。

他探头，走进去，乖顺地叫：“阿婆?在哪儿呢?有人偷水果了。”

莫星没明白情况，歪着脑袋看闻峋的背影。

他居然也能这么乖的叫人?嚣张的气焰被收敛得干干净净。

不多时，水果店后的休息间传来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声音：“又是哪个龟儿子敢在老婆子这儿撒野!?等我小峋子回来……”张牙舞爪的话说了一半，立马转为惊喜，“哎哟，这大小伙子，回来怎么不和阿婆说一声，都这么晚了，吃饭没?”

闻峋弯腰轻轻抱了一下小老太太：“还没，快饿死了。出去好几天，就想着您的饭了。”

小老太太眉开眼笑，拉着他的手往里间走：“过来过来，刚才小胖他们吃了还剩点，能填饱肚子。”

闻峋反手握住她，眉眼微垂，笑着说：“不急，阿婆，我给您带了个人回来。您看看，收还是不收。”

说着，他侧过身子。

没了他这个人形挡板的阻隔，站在门外一脸好奇的莫星和门内还在状况外的小老太太打了个照面。

莫星的母亲叫贺翎，十七八年前是丹里出了名的小美人。

上大学时，莫星的父亲莫志舒是她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。

杨萍萍不喜欢莫志舒，直觉告诉她，如果贺翎和莫志舒在一起，她早晚会被辜负。

但贺翎正处于热恋期，根本不听杨萍萍的话，执意和莫志舒在一起。

大二，贺翎怀孕。

她不敢告诉杨萍萍，偷偷生下莫星，还因此休学了一年。

也就是在她怀孕期间，刚刚进入大学的学妹柳荷疯了一样追求莫志舒。

柳荷长得漂亮，还是个富二代，各种好东西都往莫志舒身上砸。

那是贺翎给不了，也是莫志舒拒绝不了的。

杨萍萍不知怎么知道了贺翎怀孕的事，直接去了燕城，去她的班上堵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