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后来就是我及笄。
先帝爷突然要从沈家找一位女儿嫁给李翰。
按理说我是最小的,可最后不知怎么的,定到我头上。
那晚灿灿星河下,李翰偷偷跑到我的院子。
将一根发簪簪到我的发髻上,眉眼温柔。
在月光下问我:「小七,你愿不愿意嫁给我?」
我羞红脸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。
如今我躺在床上,李翰伸手将我脸侧的碎发拨开。
他的手在我脸上逡巡,大概是在寻找年少时的痕迹。
他的笑意中带着温柔怅然,和我说:
「这么多年了,你好像还和当年嫁给我时一样,我却已经这样老了。」
我嫁给李翰,这么多年下来。
欢喜有之、爱有之、怒有之、怅然有之、恨有之。
我那样多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,统统都在这个人身上了。
我和李翰第一次冷战是在胡姐姐死的那段时间。
沈家变故很大,我爹死了,我娘也死了。
每个人都似乎在这一瞬间成长起来。
颂之在我的肚子里一天天的大了起来,我心思郁结于内。
和李翰一直冷战,直到我生产。
我那时候难产。
当时他坐在产房床前握着我的手哭得泣不成声,说了一大堆的心里话。
等我醒过来,望着窗外探进来的一株梨花。
在心里悠悠叹口气,劝自己说算了吧。
算了吧。
不在他人位,不知他人苦。
这小人当道的乱世,他也有自己的苦。
我们是这样和好的。
后来就是正道二年。
我爹去世之后,武将无人,北方防线溃败。
我大哥带着训练不足三年的北疆军死守玉门关。
当时先帝爷已经缠绵病榻,朝中宦官佞臣把权。
他这个太子爷,连先帝的面都见不到。
援军迟迟不派,李翰在正德殿前跪了两天。
第三日暴雨雷霆万钧,我抱着颂之进宫给他撑伞。
雨从四面八方扑打过来,身上很快就从头湿到脚。
就像这混乱可笑的世道,避无可避。
我大哥一个人守在玉门关,粮草告急,将士士气不足。
女真人又如狼似虎,像头嗜血的野兽在撕咬那小小的关门。
我大哥就要撑不住了,我想到从边关一封封寄来的请求援军沾着血的书信。
实在是太绝望了,我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泪眼蒙眬中,一直跪在地上的李翰突然站起来。
他挺直了背,雨水铺天盖地浇下来。
隔着雨幕,他目光悲凉又坚定地望着我,问:「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做件疯事?」
我当然愿意。
阵阵惊雷下,他仰头大笑,声音苍凉绝望,带着恨意。
对着老天喊:「苍天呐,开开眼吧。」